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番外·梅子熟時雨0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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番外·梅子熟時雨06

不得不承認, 林嘉遠在玩游戲上真的沒有什麽天分。

這樣的認知並不是一次就得出來的結論,而是經歷過很多很多次的挫敗,連她那莽撞得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的執拗都感到挫敗, 才認清了這個現實。

小學第一次領悟到他玩游戲的糟糕連敗後,雖然沒有因此打破她對林嘉遠的憧憬,沒有對他失望, 但是當時反而莫名有了種難以形容的……嗯, 怎麽說, 那叫鬥志?

總覺得他那麽聰明, 做什麽都能做好,玩游戲一定也難不倒他。

他一定是因為平時太多時間都在學習上了,不像她著每天泡在各種各樣的玩樂裏, 所以才對游戲這些不怎麽擅長。

以他的聰明, 只要多玩玩,在游戲上一定也很厲害。

她理所當然的覺得, 林嘉遠就是最好的,什麽都一定是最好的。

於是她只用了一個晚上。

從迷茫不懂林嘉遠為什麽會連輸。

到燃起鬥志,要讓林嘉遠成為最厲害的游戲高手。

第二天早上去學校,特意在書包裏收拾了自己所有的玩具。

當時小孩子之間風靡的玩法她都擅長,裝滿了書包, 信心滿滿地要讓林嘉遠成為在游戲上也被大家都崇拜的人。

小學的課間沒有那麽緊湊, 老師管得也沒有那麽嚴,只要不惹什麽亂子, 大家課間玩得還挺開心的。

跳皮筋扔沙包玩什麽的都有。

而她拎著自己裝滿了玩具的書包, 轉身就沖去林嘉遠的教室。

結果碰到了其他討人厭的男生, 搶著要翻她的書包。

大家都習慣了她身上的玩具和零食,習慣了隨便拿她的東西。

因為那時候她為了能和大家做朋友, 身上總帶著這些,只要別人要她就會給。

想得到關註和在意,潛意識裏帶著討好型人格,為了和大家做朋友,為了不被欺負,稚嫩地以為只要有零食和玩具就可以得到別人的好。

所以別人一要就給。

身上總帶著這些,也是為了隨時能拿出來,為了和別人做朋友,為了得到別人的好。

盡管她並不喜歡他們,她覺得他們很討厭。

拽她的辮子,玩具借給他們之後就會被玩壞,她換牙的時候,給她取難聽的外號。

可是為了能和他們好好相處,她帶著潛意識裏的討好,會把自己的零食和玩具給他們。

但是今天不行。

今天這些都是給林嘉遠的。

很多玩具是她自己花一晚上自己做的,上面的圖案都是她很認真畫上去的。

她才走出自己班的後門就碰到他們,他們見到她抱著的書包,很理所當然地就去拿,一邊很新奇地喊著:“彌彌你拿的什麽啊?又是什麽好東西,給我們看看。”

習慣了她的東西隨手就拿,壓根就沒考慮過她會拒絕。

所以在順其自然把她的書包拽過來時,感覺到她沒有松手的抗拒,男生有點詫異,反倒變得更興奮了,一定哄搶到手:“我倒要看看今天是什麽好東西。”

幾個男生哄搶著把她的書包拽了過去。

一個用力拽走,另一只胳膊就往後傳,兩人攔在她的身前,她推開他們的功夫,身後接到書包的男生已經拉開了拉鏈全部翻開。

那些折紙的玩具,全都是些普通的,時下小孩子們都喜歡玩的小玩意兒而已。

沒有什麽新鮮,很常見。

幾個男生很無聊地嘁了一聲,隨手把東西塞回去。

把書包扔回給她,很失望地說:“看你那麽寶貝,還以為有什麽好東西,這些玩意兒我們都玩膩了。”

然後又勾肩搭背著興沖沖走了,去找下一個樂子。

林嘉遠見到她的時候,她正悶著腦袋難過。

她平時一下課就往他教室裏躥,纏著他講這講那,可是那天到放學前的兩個課間都沒有見到她。

他感覺到了不尋常,所以放學的鈴聲響後,先去了她的教室。

她還沒有走,也沒有和其他小朋友玩鬧,只安安靜靜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,慢吞吞地收拾著自己的東西。

她經常向他抱怨的那個討厭同桌也還沒走。

那時候他們三天一大吵兩天一小吵,誰都看不慣誰,沈既白嫌她煩,她嫌沈既白呼來喝去說話難聽,兩個人都倔,所以往往吵得臉紅脖子粗。

但她向來是為了保護自己才裝作強勢,實際上是個一碰就掉眼淚的小朋友。

所以每次氣勢洶洶跟沈既白吵完架,轉頭就會到他這裏委屈。

現在也是。

沈既白沒什麽好語氣,閑閑地說:“你不是一放學就迫不及待往隔壁班跑嗎,今天怎麽現在還沒走。”

然後笑一聲,像嘲笑似的,“怎麽,等林嘉遠主動來找你啊?”

那天她為他精心準備的玩具被討厭的男生們一番哄搶,現在又被討厭的同桌拿林嘉遠嘲笑她。

對她尚且稚嫩的心來說,是無法再用裝腔作勢的強勢維持的難過。

所以面對沈既白的冷嘲熱諷,她悶著聲沒有頂撞回去,也沒有搭理他,依然悶頭收拾著自己的東西。

這樣的平靜反倒讓沈既白感到詫異,也在她的一聲不吭中感到了她的不同尋常。

但那時候他也心高氣傲,壓根就不懂低頭,也很少拿別人當回事。

因為他的出身讓他根本沒必要在意這些,就算一身盛氣淩人也有大把的人討好。

所以在這樣沈寂了一會兒後。

他想詢問她是不是真的生氣了的話,說出口時仍是帶著幾分生硬的盛氣淩人,“你平時不是挺能說會道的嗎,怎麽今天一句話就把你給堵住了。”

這樣的話和語氣無疑是火上澆油,她的委屈更加重,悶著頭一聲不吭,一點都不想理他。

很像惹她生氣摔倒的那天,明明疼得鉆心卻一顆眼淚都不掉,她真正難過的時候反而是默不作聲的。

不見她有回應,他的不安讓他更感到焦躁,但又做不到低頭詢問別人的感受。

在她收拾好書包,一聲不吭要走出座位時。

他下意識地拉住她,可是語氣仍然生硬,“餵,江彌——”

她掙脫開了他的手。

抱著書包,低著頭,繼續往教室門口走。

他的不安更重了,但又不知道應該做什麽或者說什麽。

正感到煩躁,擡頭看到教室門口的林嘉遠,莫名有種松口氣的感覺,因為他知道只要到了林嘉遠的面前,她就不會難過了,林嘉遠會有辦法讓她開心起來。

他沒再叫住她,只看著她走到了林嘉遠的面前。

教室裏籠罩著燦爛的夕陽,而她孤零零的背影,看起來無助又脆弱。

她低頭抱著書包的胳膊被人握住。

與此同時,聽到熟悉的溫柔的聲音。

“江同學。”

他握著她的胳膊,又繼續問:“今天發生什麽事了嗎?”

面前的人擋住了教室外的夕陽,那些灼人刺眼的熱浪都被他擋在身後,她站在他抵擋住的陰影下,只需要做個軟弱的小孩。

她低著頭,也不說話。

林嘉遠俯身勾下頭去看她,能夠跟她悶悶不樂的眼睛平視,看清楚她滿臉都是郁悶和難過。

見過她太多委屈抱著他哭的樣子了,所以他也沒問她怎麽了。

他伸手幫她把書包拿過來,握著她的胳膊往自己班上走,溫聲跟她說道:“江同學等我一下好嗎?”

她低著頭乖乖地跟著他走。

到了他的座位上,他讓她先坐下,他收拾著要帶回家的東西。

他班上還沒有走的同學跟他打著招呼,見到她,習以為常地調侃道:“彌彌又來找我們班長玩啊。”

林嘉遠替她回答,“嗯,等會兒放學要一起。”

等到他書包收拾好了,教室裏的門窗也檢查好了,回到她的旁邊。

他蹲下跟她說話,“江同學,走吧。要喝奶茶嗎?我請你。”

她點了點頭。

林嘉遠這才站起來去拉她,順手拿過她的書包,一起下了樓。

放學的高峰已經過了,只有三三兩兩結伴的人。

她一路上都很安靜,他也沒有非要她說句什麽話,就這麽安安靜靜走著。

直到出了校門,離這些人聲都遠了,到了奶茶店,他問她想喝什麽,她才擡頭看著點單,指著上面的奶茶:“這個,全糖。”

拿到奶茶坐下來,看著她熱熱的全糖的奶茶幾口喝下去。

他才問,“今天發生什麽事了嗎?”

她的心情已經好很多了,也有了精力講很多的話。

到了林嘉遠的面前,就像其他小朋友受了委屈找到家長告狀,把受的三分委屈說成十分,因為知道在這裏會得到沒有指責的偏袒。

林嘉遠全都很耐心地聽著。

他翻著那些她書包裏的折紙,聽著她的用意,還有她的委屈和難過。

折紙上有她一筆一劃描繪上去的圖案,不難想象到她畫著圖案時的表情和心情,一定是雀躍又認真的。

但是還沒有如預期那樣興沖沖地第一個拿給他,就被討厭的男生們一通隨意的翻亂了。

將所有的委屈都說完一遍,她的心情也變好,然後惡狠狠地搞著幼稚的連坐:“以後你也要討厭他們。”

他笑著,“好。”

她這才開心多了。

“這些都是你想教我玩的嗎?”他問。

她又吸了一口奶茶,“嗯。”

那點難過被清掃以後,想教他玩游戲的興致勃勃又重新回來了,她坐近一點,翻著他手裏的折紙,“真的很簡單的,你那麽聰明肯定一學就會。”

看著她又恢覆神采的眼睛裏那點興致勃勃,他略有些無奈地說好。

其實他不太喜歡玩游戲。

這些時下小孩子之間流行的玩法,他不是沒有見過,但他的確很少玩這些。

他游戲玩得不好,的確是因為接觸不多,因為他對這些確實沒有什麽興趣,所以他很少參與,也很少看別人玩,對游戲的規則和許多常見的思路都了解不多。

但是她一臉勢在必得要把他教會,他也不好讓她太失望,所以也算是認真學了。

這些玩法簡單的游戲,其實並不難學。

規則不算難,也沒有什麽技巧,骰子扔到幾點就走幾步,誰先走完地圖誰先贏,所以他很耐心地陪她玩了,因為真的沒有什麽難度。

但是她如獲至寶,兩眼放光,一副“我就知道”的樣子,很興奮很開心地說:“我就知道!你肯定是平時不怎麽玩這些才不會,只要多玩一會兒就變得很厲害!”

她那一雙亮晶晶的眼睛,裏面盈滿了明晃晃的崇拜。

像在看她眼中那個無所不能的神。

他有些無奈地說,“江同學,是這個游戲太簡單了,只是扔骰子而已。”

但是冷冰冰的真相絲毫不耽誤她對他的濾鏡,仍然興沖沖地相信著他果然是什麽都一學就會的萬能神。

當即就把桌子上的小玩意兒都收拾進書包,拽著他的胳膊就要起來,“走走走,我們去游戲廳。”

“江同學。”

“去嘛去嘛。”她仍然在用力拽他的胳膊,往奶茶店外面走。

他有些無奈地笑,“你的奶茶沒拿。”

“哦。”

她這才想起來自己那杯奶茶似的,回身要去拿,林嘉遠已經從桌子上拿起來遞給她。

她怎麽連最喜歡的奶茶都完全不記得了。

最喜歡吃的糖。

最喜歡喝的奶茶。

全都不比他重要。

好像只要他在,這些所有對她來說很在意的東西,全都變得無足輕重了。

是因為那層讓她喜歡的表象嗎。

那個時候他還不明白自己對她的重要性,其實連她都還不是很分得清自己的依賴從何而來,以為和其他崇拜他的小朋友一樣,只是覺得他很好,好到理所當然憧憬他。

可是即使只是因為這樣,還是會向往她那雙明亮的眼睛,笑著跑向他的那雙眼睛,在她的眼中,他仿佛比所有都重要。

所以很多時候,明明不是自己會願意做的事。

比如說他有點潔癖,每次她抱著他哭的時候蹭他一身的眼淚和鼻涕,他也沒有嫌棄地推開她。

比如說那些翻來覆去的吵鬧的話,他從來都很耐心的聽。

比如說他沒有什麽興趣的游戲,她興致沖沖想要讓他學會,他還是認真地玩了。

今天雖然沒有跟同學約好,但是來過好幾次,同學的爸爸也認識她,給了她一把游戲幣讓她隨便玩。

她興沖沖地拽著林嘉遠進去,一副馬上就要見證他起飛成神的樣子。

要向他證明,他就是最厲害的,最最最厲害的!

——然而。

開車,總是選到障礙物最多的那一條路,左拐右拐,反覆撞車。

撈魚,所有的魚都從網裏漏出來。

翻牌,完美避開正確花色。

就連完全不怎麽需要游戲技巧,幾乎全是靠運氣的轉大小,他也每次都避開正確答案。

運氣差到像是被倒黴鬼附身,命裏沒有一點幸運。

而如果沒有隨機靠運氣的策略游戲,他又總是心軟,所以幾乎全是敗績。

一整筐的游戲幣花完,她都感覺到一些挫敗,垮著的眉毛很是苦惱。

他們坐在休息的長椅上。

她雙手撐著臉,稚氣的臉垮著,身後的音效響得歡聲雀躍,她百思不得其解。

林嘉遠反倒要反過來安慰她,溫聲很無奈地勸她,“江同學,我真的玩不好這些。”

但她就不是那麽輕易被打倒的人。

短暫地挫敗後,她又鬥志滿滿,抓著他不肯放棄:“明天再來!”

林嘉遠無奈地失笑,“我真的玩不好。”

“因為你玩得太少了!!”

她就不信這個邪。

他捱不過那雙亮晶晶望著她的眼睛,哪怕他對游戲真的提不上什麽興趣,還是笑著很無奈地答應著,“好。”

她非常有鬥志,還怕他灰心,鼓勵他:“你也要相信自己。”

他忍著笑,“好,我會相信我自己。”

“你要努力!”

“我會努力。”

她這才放心,開始琢磨著怎麽才能讓林嘉遠玩好。

小學的課業沒有那麽重,放學後有很多的時間,於是那段時間幾乎是每天,放學後,她都準時去拉上林嘉遠玩游戲機。

如此玩物喪志的行為,要是被老師知道,全年級最懂事成績最好的好學生就這樣被她天天拉著往游戲廳跑,一定是痛心疾首,而林嘉遠倒也真的縱容。

對她的承諾,哪怕聽起來像哄她的話,他也從來不敷衍。

她說的要努力,要相信自己,他就真的很配合地好好玩,不會讓她感覺到半點敷衍,哪怕他真的沒有什麽興趣。

如此經過了一個星期。

她終於感到了挫敗。

起初,她怪天怪地,怪這家游戲廳裏的機器運氣不好,怪最近星座水逆,總之怎麽都不怪林嘉遠玩不好。

為此她還特意換了一家游戲廳,但依然沒有什麽勝率。

終於,在經過一個星期以後。

她看著掉出來的無色球,十個一組的球裏沒有一個球是通往勝利的軌道,她垮著眉毛,很挫敗地說:“林嘉遠,你的運氣怎麽這麽差啊。”

林嘉遠只是很淺地笑著,沒有什麽神情,似乎早已經習慣,所以早已經接受了自己的運氣差。

她愁眉苦臉了一會兒,轉頭問他:“你要不要去寺廟裏拜一拜,怎麽會有人運氣差成這樣。”

她一副真的在為他認真考慮的樣子。

稚氣又認真,很擔心,很惆悵。

他不由笑了起來。

“你還笑。”她愁眉苦臉地望著他。

然後真的要拉著他去求神拜佛。

那天是周末。

她在星期五放學就跟他約好了今天在電玩城見,本來還擔心他家裏人不同意他出來玩,因為在她的印象裏,但凡成績很好的同學,家裏的管教都很嚴格,連跟她這樣的差生玩都不樂意,更別提周末還放人出來玩了。

但是沒想到他同意了。

他家裏好像對他的管教沒有那麽嚴。

於是星期六的上午,他在電玩城見到她。

她怕他等,特意提前了一會兒到,但是沒想到自己提前了一會兒到電玩城,林嘉遠已經在那裏等她了。

而且手裏還拿著已經給她買好的奶茶。

他很認真地聽她指揮,玩這玩那,但是依然沒有什麽好結果。

無論怎麽玩,他總能選到運氣最差的那個環節。

就連普普通通的籃球投球,這本該是他的擅長,體育課和運動會見過他打球,他很厲害,可是也能遇到機器卡頓,出球卡在賽道上,半天沒有球滾出來。

運氣差到像是衰神投胎。

所以在想到去求神拜佛後,她立馬就打算拉著他去了。

南江歷史文化悠久,人文歷史豐富,抵達各景區的交通便利,大多也都有著寺廟文化。她在南江土生土長長大,又是什麽都喜歡玩的性格,因此對這些很熟悉,當即就打算帶他去坐車拜佛。

林嘉遠失笑著把她拉回來,“中午了,先吃飯吧。”

她立馬道:“吃完飯去!”

和他一起吃飯不是第一次,這段時間天天放學就往游戲廳跑,玩完出來當然就會一起吃飯。

林嘉遠對她口味的了解也是由此而來。

她一開始也擔心過,林嘉遠很晚才回家會不會被家裏人罵,她倒是無所謂,她就是一晚上不回家都沒人問。

但林嘉遠的回答很簡單,沒有原由,也不講更多,只說兩個字:不會。

那會兒她讀不懂太多覆雜的情緒,讀不懂他不願多說的平淡,雖然感覺到一點點言簡意賅,但也覺得平時都是自己在說話,林嘉遠不像她話這麽多。

所以她很自然地就繼續問他,“你家裏的人不會在家等你吃飯嗎?”

“嗯。”

他的回答還是很簡短。

不講更多,也不解釋,讓她連猜測都沒有方向,只能自顧自地想象著說,“哦,你爸媽應該很忙吧。”

“我爸媽也忙,所以都不怎麽管我。”她一秒的低落,很快就用樂觀和愚鈍安慰自己,嬉皮笑臉說:“不過沒空管我多自由啊,想在外面玩就在外面玩。”

她馬上就把這一秒的難過揭過去,依然拿出那副開心的語氣,興沖沖問他:“那你每天的晚飯都是怎麽吃啊?自己在外面吃嗎?”

“嗯,我媽媽給我生活費,我自己吃。”

“我也是!”她眼睛都亮了,“那我可以不可以每天都和你一起吃飯啊?”

她亮晶晶的眼睛,頗為期待和開心地望著他。

他笑著答應了,“好啊。”

她立即歡聲雀躍,開心得不得了。

於是就是從那天起,這個橫沖直撞著闖到他面前的小朋友,漸漸開始和他有了越來越多的牽連。

是因為她為自己打架維護自己嗎。

是因為她接受自己沒有那麽完美嗎,是因為她明明輸了游戲卻更不開心他被別人說嗎。

是因為她每次看向自己都是明亮的笑嗎。

還是因為,她一心想要他什麽都好,所有喜歡的東西都不如他重要。

他沒有好好感受過家的感覺,也沒有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家,他的白晝和黑夜都在孤獨中度過,一個人看著孤寂風雪。

但是自從答應她玩游戲,每天的下午放學,那個一身燦爛的小朋友會一口氣跑到他的面前,興沖沖地拽著他去玩游戲,一心都是怎麽讓他變得很厲害的幹勁,比她自己玩游戲贏了還要開心。

玩完游戲,他們一起吃飯。

通過一口又一口的食物,知道她的吃飯習慣,知道她的口味愛好,一點一點地滲透到學校以外的生活裏,無形中對彼此有了別人都不知道的了解。

不知不覺中,就滲透進了他孤寂的人生中。

在這個只有兩個人的飯桌上,不算奢侈的餐館,簡便的家常食物,眼前是一個稚嫩天真的小朋友,竟然能夠感覺到家的感覺。

他從來沒有如此深刻的感覺到,一日三餐,是所有煙火味兒裏最能代表家的象征。

因為每個人都是靠著溫飽活下去,所以一起吃飯的人,是和生命緊密聯系在一起的。

他沒有每天一起吃飯的人,而現在,這個人出現了。

很突然的,又是那麽順其自然的,就這麽忽然出現了。

雖然那時候她一身的稚嫩,對這些並沒有很細膩的關註,所以他餓壞的胃和清淡的飲食,都沒有引起她的註意和懷疑。

不用費太多精力就能瞞過她,藏住自己的一身瘡痍。

她很好騙也很好哄,遠沒有後來很多年以後那麽謹慎敏銳,一丁點的情緒變化都瞞不過她。

經過一個星期的挫敗,她終於認清了他在玩游戲上沒有什麽出路,不再拉著他每天去游戲廳。

雖然後來學校組織的很多活動,還有同學之間組織的玩樂,她仍然試圖教會他,結果自然是屢戰屢敗。

她終於認命了,但是他的缺點帶給她的不是失望,而是由此升起一種難以形容的保護欲。

從此以後每次玩什麽游戲,她都理所當然要站在他這一邊。

如果不允許組隊,她就幹脆自己不玩了,在他身邊幫他玩,讓他贏。

似乎在她眼裏,他就是最好,一定要是最好,如果他沒有那麽好,她就是最忠實的擁護,不允許他被任何人傷害,堅定地擁護著他的皎潔明亮,像永不墜落的月亮。

那時候她愛讀童話。

相比起童話故事裏無數貌美的公主,她最愛的角色是屠龍勇士,是守護騎士,是為了拯救公主披荊斬棘的王子。

學校組織的六一兒童節上,她和小朋友一起表演節目,按照童話故事演的情景劇。

她長得水靈甜美,在同齡女孩子中是很出眾的長相,朋友都覺得她適合演公主,但她想演那個救公主的王子。

朋友問她為什麽啊,她說,“我覺得很酷啊,從惡龍深淵裏把公主救出來,多酷啊!”

“可是,誰演公主呢?彌彌,你穿公主裙一定很漂亮。”

朋友的問話讓他也陷入了沈思。

對哦,誰演公主。

恰逢他從教室門口走過,那麽一晃而過的經過,被她一眼就看見。

她指著那道雪白漂亮的側影,那是她心中,最美好、最漂亮的存在,理所當然地說:“林嘉遠。”

他聽到自己的名字,轉頭看到她站在一眾小朋友的中間,愈發興奮地描述著:“你們難道不覺得他很好看嗎,一定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公主,然後我就拿著劍去救他,誰也不準傷害他。”

她越說越興奮,其他小朋友都不如她能說會道,竟然聽得有幾分道理。

然後她興沖沖跑到他面前,抓著他的胳膊說,“林嘉遠,你演我的公主吧,我保護你。”

他看著那張似乎恨不得下一刻就為他披荊斬棘的臉,頭一次有些無奈地拒絕她,“江同學,我是男生。”

“男生怎麽了,男生也可以是我保護你啊。”她很真誠,很雀躍,很期待,“求你了,你是不是覺得我不夠高大威猛啊,我很厲害的,我真的可以演你的王子保護你。”

後來他抵不過她蠻橫又無賴的一次次央求,無奈答應了,不過最後還是沒有演成,老師覺得不合適,讓他們換個劇本。

可是後來一年又一年長大,她真的做了那個不顧一切也要救他的王子。

即使他跌落萬丈深淵,所有人都勸她別再執著,一個破碎的月亮拼湊起來又能怎麽樣。

可她還是拿著她的寶劍,一路披荊斬棘,抵達他跌落的深淵。

她的微信簽名是一串英文。

翻譯過來是“永不墜落。”

他其實是不信命的,因為命運對他非常苛刻,從出身到成長,沒有任何一個環節讓他能夠像普通小孩一樣長大,每一步踩下去都會墜落。

他所擁有的一切,都是靠著自己一點一點爭取得來的,好的成績,好的人緣,一切東西都是靠著自己用盡力氣才能得到。

所以他幾乎不信命,也不信命運會對自己有所眷顧。

他的運氣確實差到了,看不到一丁點的希望,生命似乎隨時都可以到此為止,他找不到自己堅持活著的意義是什麽。

但是看不到出口的漫長黑夜裏,他窺探到陽光了。

所以,他也開始向命運祈禱了。

那天中午吃完飯,她要拉著他去寺廟拜佛,他們真的乘坐旅游觀光車抵達了城郊的景區,周末很熱鬧,到處都是來踏青和拜佛的人。

有很多跟他們年齡差不多相仿的小孩,基本上都是父母家人牽著來的,笑臉上幸福又快樂。

而他們兩個只有彼此稚嫩的身體。

陪伴著對方,來到神佛面前,成為這蕓蕓眾生。

那時是春天。

繁花盛開,綠樹繁密,萬物熬過了冷寂的冬。

一切都在生根發芽,生機勃勃。

她拿自己的零花錢,給他買了三炷香,特別虔誠地拉著他在佛前拜下。

敬完香,她問他求的是什麽願望啊。

他笑著說沒有求什麽。

她立馬急了,要拉著他回去重新拜,還很認真地教育他,“你怎麽能什麽都不跟佛祖講呢,不然來一趟有什麽用,你快點回去,你剛剛是不是沒有想好,你現在快點想好,快點去重新拜。”

他拉住她要往回走的胳膊,問她:“你呢?江同學,你剛剛求的是什麽。”

她的腳步忽然停了,有些不好意思地扭頭看了看天。

陽光從繁密的樹椏間落在了她的臉上,但她站在那裏,本身就是光。

她只扭捏了一會兒,小聲道:“希望以後一直都能和你一起上學。”

他笑著,“我也是。”

她猛地轉頭,不可置信似的望著他,“怎麽可能!”

而後又反應了過來,“這怎麽可以!你的願望怎麽能是這麽隨便!你當然要求佛祖保佑你一生都順利!”

她急著拉他回去,但是力氣抵不過他,走了幾步就停了,回頭很懊惱地看著他。

然後,花了幾秒鐘就妥協了,“好吧,你要是想和我一起上學,也不是不可以。”

他笑起來,“你不是也許的這個願嗎?怎麽看起來不情不願。”

“我的願望當然是這個啊,可是你的願望怎麽也像我這麽隨便。”她想著原本帶他來的初衷,不滿意道:“你應該讓佛祖保佑你順順利利。”

“不隨便,這也是我很認真的願望。”

她茫然地眨著眼,雖然不理解,那時候還不明白她對他慢慢變得不一樣的重要性。

但是很快就開心起來,因為如果真的能實現就好了,那就再好不過了。

於是她又開開心心拉著他出去四處轉轉,看看春天盛開的花花草草,飛過的蝴蝶。

香火繚繞著彌漫在人頭攢動之中。

他們走過殿前,周身是穿過的人來人往,他們也不過是苦海無涯的蕓蕓眾生。

我說,謝謝你,讓我遇見她。

命運的確待我苛刻,原來所有的運氣,都花在了這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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